凌晨兩點，一如往常無法入眠。
對台中來說，這裡是異鄉；對我來說，這個城市是曾經的依歸，默默躺在這裡，不同的空間，不同的味道，不同的燈光，心情不由得複雜了起來。
前天的行程非常繁忙，在台中起了個大早，匆匆吃完早餐，出門趕搭客運，要到台北的醫院回診，看到了熟悉的場景、醫護人員，不知我的心是否依舊對這裡感到習慣，一轉眼即將屆滿四個月，或許不久後的將來，我會真正從這裡畢業，但人生的課題卻是永遠沒有停止的時候。
醫師和復健師看了我的X光片及走路的動作，均說目前沒什麼大問題，只要稍微調整一下走路姿勢，繼續勤練復健，會走得更穩更快。
復健科裡許多正在電療的病人，練習矯正的患者，從老的到小的，也有哭得哇哇大叫的嬰兒，這個空間同時聚集了許多苦難與希望，也讓我回想起自己的驚愕與幸運。短短四個月，卻經歷了二十幾年來不曾遭遇過的各種情況，不管好與壞，我總是將這些心得一一收納，等待有一個平靜的時刻，能細細整理，好為將來的出發做準備。
結束了一天的疲憊診療，搭上公車回到陌生的房間，半夢半醒之中睡去，腦子裡總有個聲音在反覆訴說什麼，這聲音從小就存在，有時非常紛擾，有時又能道出不為人知的心事；高中以後，它的存在就這麼根深蒂固，成為我夢境的旁白，尤其在車禍以後，每次正要入眠，就會聽見自言自語的回聲，在迷濛詭譎的夢影中，訴說乖舛的命運。
那是一種讓我時而沉迷夢境，時而越發清醒的呢喃。
昨天早上醒來，輕鬆愜意地梳洗出門，到Shopping mall吃大餐，逛了以前常去的地方，也去玩了投籃機，這裡還是沒什麼變化，只是在非假日的時候人潮堆砌出來的繁華褪去，多了些蕭條的意味。
我想還有些不一樣的，是我的步伐和心情。
在這個充滿回憶的擁擾城市，我左思右想，除了曾經住過這裡的記憶以外，還有過往被困住的自己，以為已經進步了很多，卻總是無法超越生活的框架，更多的是，無法跨越的記憶，隨著時間越堆越高。
在那聲音的催化下，我又越躺越清醒，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眠。
我起身開了電腦，坐在房間的微暗角落，靜靜品嚐回憶。當時一切的為什麼，如今全化成一聲聲嘆息，迴蕩在空氣裡。縱然有些話想去說，卻永遠錯失了開口的機會。
一切就像斷了線，聲音言猶在耳，卻什麼也看不見，摸不著。
就連一句抱歉，也再找不到人說。我在搜尋引擎上輸入關鍵字，或許這是始終埋藏在心裡的問號，只是在四年後的這個夜裡，我突然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動機解開。
本來只是想默默關心遙遠的那端過得好不好，是否仍在為想要的生活與幸福努力，沒想到卻也無意察覺了許多來自遠方的懷念。
你藉由你的筆，傳達遙不可及的聲音，讓我在四年後的今天，再度回想起當時的自己──你說那個小女孩應該成長了吧？你說小女孩的雙眼很純真，你說祝她生日快樂。
我想我真的懂了，對於以前那個沒有熱情的自己，還有總是任性的感情，真的懂了，但往事卻如天邊的一抹雲霞，再也不回來。
住院那天的電話，也彷彿在告訴我，應該釋懷了吧？放下了吧？
我想是的，堆積多年的空白拼圖，現在終於能一塊一塊拼好，收納在心底的小角落。來自過去的話語，仍然在填補遺憾，在為未知的旅途加油打氣，雖然這個城市回憶遍布，人卻不能總是活在過去，我想。
早上七點起床，我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客運，到站後再坐一段公車，然後走路回家，雖然累癱了，但以後也要像這樣堅定的走下去，和我的雙腳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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