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不開的手

　　我承認，

　　其實我在要下車前，就不經意瞥見一個熟悉的面孔，

　　你坐在第一排，我在最後一排，

　　在這個緊急的當下，我只能做出最合乎我的邏輯的選擇。

　　我躲藏在一群要下車乘客中，雙腳像浪花被推到岸上般前進，

　　然後畏畏縮縮地跑到洗手間旁邊的位置坐下，

　　低頭假裝找車鑰匙，

　　暗自希望我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人，這樣我們就不會相遇。

　　天知道……

　　當其他乘客的腳步聲都消失，我抬起頭，

　　你卻還在等著最後一個下車的人。

　　我只好在司機還沒開口趕人之前，趕緊起身。

　　你在離門口最近的第一排回頭看我，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告訴自己，我是走向門口，不是走向你。

　　看一眼，

　　你笑了，我也只好笑了。

　　非常熟悉又陌生的瞬間。

　　我在你後頭跟著下車，你問我過得好不好，

　　我抓起掛在脖子上的mp3，把音量調小，

　　只是回答：「還好。」

　　你笑了笑，我說我要去牽車了，然後轉身。

　　不安地邁開步伐，其實我沒有想太多，

　　或是不想想太多；

　　只是因為好像該思考些什麼，腦子卻僵住了，所以不安。

　　然而背後卻傳來一陣跑步聲，你跑過來走在我的左手邊。

　　今天真的很冷，冷得我連笑容都很僵硬，冷得我站在紅綠燈下雙手緊握，

　　覺得這個紅燈好漫長。

　　你一直盯著我瞧，而且笑得非常滿足，

　　感覺很像小孩子，很單純，

　　而我卻不自在地瞄著對面的建築物，對你說：「不要一直看我啦！」

　　雖然你說你一直都是這樣，但我卻始終無法適應。

　　你說你要唸博士班了，也就是暫時沒有當兵的打算。

　　我還是笑而不答，

　　我想說，恭喜你了，暫時不用當兵，又可以繼續留在學校。

　　卻始終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和語氣來表達。

　　過了馬路，你叫我看你新買的項鍊，

　　掛在你脖子上，還滿怪的，

　　大概是因為從沒看過你戴項鍊吧，

　　不知該說什麼的我又笑了。

　　最後找到我的小白，你用手抹了幾下沾滿雨水的椅墊，

　　大概又是習慣動作，

　　我也想起以前，如果車裡沒有乾布，你會用衣服把椅墊擦乾再給我坐。

　　但我現在卻擔憂著，如果沒人來載你回學校，

　　接著就要上演我被你載回宿舍的情景。

　　其實我害怕。

　　因為感覺你對我還有期待。

　　因為給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後來接你的人終於來了，是你弟，

　　他向我點頭微笑，臉上隱約泛著一絲尊敬的表情，

　　雖然一如往常，

　　但現在我對他的謙卑，感到莫名愧疚。

　　你笑著說，希望我們會再遇見，

　　並且在騎車繞到對面馬路的時候，隔著中央分隔島大喊我的名字，

　　我只能盡力揮手，

　　我問自己，是否應該開心、感動，抑或期待？

　　但似乎都沒有。

　　你還是那麼高調，以你慣有的姿態，

　　但我卻永遠適應不了。

　　回家的路上我邊騎車邊發抖，真的很冷。

　　而這時候腦子的運轉才恢復正常，

　　開始能思考一些事。

　　其實決定不聯絡到現在，

　　我覺得自己慢慢變得堅強，雖然深層的內心仍然脆弱，

　　需要保護，需要陪伴，

　　但是我學著調適自己，和自己不好的那一面相處，

　　不再只是任性地逃避，

　　我慢慢學會，

　　跌倒了不能只是坐在原地，等人來拉一把。

　　心情雖然時常處在黑夜裡，但要相信一定會有天亮，

　　不能總是把自己關在黑暗裡自怨自艾。

　　曾經我也以為，你對我好，也常常想念我，那就是愛，

　　但我不斷思考，和自己辯駁，一次次推翻自己淺薄的思想，

　　最後我發現那其實不算是愛，只是依賴，

　　一味的依賴，讓原本的脆弱變得更脆弱，

　　讓從小養成的任性孤傲，變得更不可理喻，

　　於是很多明明可以做得到的事，

　　卻都埋沒了能量，原地踏步，

　　讓我越來越像個愚昧無知的人。

　　每當你無法接受這種結果，向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幾次下來，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都不會有你要的答案，

　　所以不想再聯絡，想讓彼此沉澱一段時間。

　　我知道你到現在都還在等時間給一個答案，

　　或許你要的答案，對我來說還是有壓力，

　　就因為這樣，我害怕相遇，

　　我是個很「俗辣」的人，

　　你傳的簡訊、寫的信我都有收到，

　　你打來的電話也常常不敢去接，或沒接到，

　　每次你說想要見面，

　　我總是沉默，不回應，

　　其實我總會猶豫掙扎，然後拖延著等時間過去，

　　雖然你常覺得就算是拒絕也好，至少給個回應，

　　但我不喜歡那樣的方式，因為傷害是會累積的，也是需要費心力治癒的，

　　我再也擔不起這樣的罪。

　　你的網誌我看了，我了解你的心意，

　　也在心裡領會了，

　　而我的想法也明確地表達了，

　　我知道真話很傷人，但假話未曾不是醞釀更大的傷害呢？

　　只有去面對而已吧。

　　我該睡了，無法再說更多，

　　但願我給你的祝福，你能收得到。